二十五歲那年,她收到他的簡訊:「是寶藍嗎?」
疑惑著簡訊中的問題,她回答:「當然是。」
後來才知道原來他手機壞了,憑著記憶,傳了不同的號碼,才會有這樣的簡訊。
他約她去看海發呆,她答應了,推開所有工作,請了一天假,到海邊與他碰面。
原來這兩年他過得很不好,情事跟公事都很不順遂,想找個了解自己的人去散散心。
約她的理由還是,她很成熟。
他們兩人的相處模式一直是他說著她聽著,她享受著他的內心世界,他的聲音,他的一切。
最吸引她的,是他認真的態度,專注的神情,耀眼的光芒。
海邊兩人只是呆著不發一語看著浪花。
那天的海很美,雲很白,天很藍,他還是一樣耀眼。
看完海,兩人道別,她回到自己的位子。卻總覺得很難安撫自己的情緒,很難平靜。
其實這一年來,她也過得不好,工作頻頻遇到瓶頸,『好機會』的失去也一直讓她很介意。
所以她暗自下了個決定,她傳了封簡訊給他:『我決定離開他。』
沒多久MSN的簡訊聲響起:『為什麼?你們不是走得很好嗎?』
『為了我自己。』斬釘截鐵的一句話。
『要想清楚吧,畢竟你們也在一起三年多了。』
『嗯,我想清楚了。』
『如果妳覺得人生沒目標時,就一定是在做騙自己的事,所以,妳要過的更有意義,不管妳怎麼決定,加油!』最後一封簡訊的內容,是鼓勵她往前走。
於是就這樣,三年結束了,劃上句點。
她搬進一房一廳的窩,換到目前就職的文化協會工作,開始活自己的人生,一個人的人生。
一個人的她,與他的聯繫變得頻繁,三天兩頭就是一通電話,經常傳簡訊。
交換著彼此的生活,彼此未來的期許,彼此的感情。
但他們始終沒有開始第三次的機會,他踏步的時候她退縮,她開口的時候他拒絕。
彼此的決定一直沒有搭上線,兩人就這麼維持著似友非友的關係直到那天。
二十七歲那年,他接到公司命令要到澳洲去任職一年,出發前兩人一起度過一整天的時間。
在那一夜她上了他的床,隔天他離開之後,她偷偷了流下眼淚。
『還是很愛他吧。』她心想,默默拭去臉上的淚痕。
是一種信賴讓他留在自己身邊,是一種依賴讓她留在他的身邊。
這樣的默契,維繫著兩人的感情。
所以當其他人想幫她介紹對象時,她總覺得自己很好,不願意接受。
但是每次,提起這話題,他仍是口口聲聲建議她去試試看。
聽到這種回應的她總覺得很不是滋味,但是他實在也沒理由不建議自己去試試。
於是她應好之後,還是婉拒這種邀約,卻不再向他提起。
也許她告訴他的原因,是希望他能夠不准她去,抱緊她要她留在自己身邊。
他還是一樣,雖然看穿她的心思卻仍然故我。
然後她也學會,隻字不提。
這一年來,他音訊全無,她也沒有他國外的連絡方式,所以兩人就這樣失去聯繫。
頭兩個月,失去一個依賴讓她很難調適,但是隨著時間流逝,她也慢慢適應了沒有人道晚安的夜晚。
開始可以一個人入睡,只有在某些夜裡夢見他而醒來的時刻,無法繼續入眠。
只有在某些固定看海的日子,感到莫名空虛。
只有在某些想分享的時刻,找不到人說說話。
除此之外,一切都...
很好。
她心裡想,也許他早就找到了洋妞過著羨煞旁人的幸福生活。所以才從來沒有跟自己連絡。
或許是工作太忙,忙到沒有時間用電腦,沒有時間打電話,沒有時間傳簡訊,沒有時間報平安。
前者會讓她若有所失,但還是祝福;後者雖然是她期待的原因,但是卻也感覺好像自己沒那麼重要。
再忙,也該報個平安吧。自從那一夜之後,沒有再收到任何消息。
時間一久她也慢慢學會遺忘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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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安琪的一句話把她拉回現實。
「所以什麼?」
「妳到底在想什麼?要不要連絡阿!」還好現在是下午,因為安琪大嗓門的分貝應該至少有兩百。
「呃...」她猶豫著。
「為什麼不?」安琪不懂她的躊躇。
「然後呢?」
「什麼然後。」安琪看起來一付要抓狂的樣子。
「連絡了,然後呢?」
「妳擔心還是一樣?」安琪似乎了解了她的徬徨。
「嗯...」
又是一陣沉默,「如果還是一樣,至少妳該往前走了。」見寶藍沒有反應,安琪繼續說「妳已經停留了三年,一個人有多少時間尋找真愛?」
她還是靜靜聽著。
「如果這個緣分注定是沒有結果的緣分,至少妳曾經嘗試過,如果他說他要尋找的東西已經找到了,但妳仍然不是他要的那個人,難道妳不該去尋找妳的那個人嗎?」
安琪喝了口綠茶,「沒有人需要這樣為了一段未竟的緣分苦苦等候吧?」
「我沒有...」她想開口反駁,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別傻了,我們都是明眼人。妳太執著了。」
滾燙的水滴滑落她的臉頰,她感覺自己的視線模糊了起來。安琪貼心的遞給面紙。
「嗯...我會連絡他。」片刻時間過去,稍微平靜的她吐出這句話。
「那就好。把眼淚擦乾了,我們還得趕去艾咪孩子的慶生派對。妳還沒化妝咧。」
「啊!我完全忘了!」驚嚇過度的寶藍眼淚倏的停住,從沙發上跳起,衝進浴室梳洗一番,很快的坐在化妝檯前上妝。
「嘖嘖嘖,真是糟糕。」幸災樂禍的安琪踏著輕快的腳步走向她。
「吼,妳幹麻不早說啦,現在都五點多了!」邊畫上眼線邊瞪著安琪,她不禁感覺自己被耍了。
「是妳自己在那邊猶豫不決的喔。」安琪拿起桌上粉餅補妝。
匆匆準備三十分鐘,兩人離開寶藍的公寓,前往艾咪位於郊區的透天別墅要將近二十多分鐘的車程,所以寶藍只簡單上了淡妝。
車上寶藍一直碎唸著安琪害她不能好好打扮,安琪則胡亂的反駁。
就在第八次爭論著浪費時間的元兇是誰的時候,車子也抵達了別墅門口,警衛在確認身分後開啟鐵門讓她們把車子開進社區。
艾咪是她們高中同學這群人中嫁得最好也最早結婚的,五年前進了這個所謂的『豪門』,先生家裡開的是珠寶公司,憑藉著艾咪獨特的珠寶設計天份,也讓夫家賺得滿滿荷包。
因此她在夫家的地位可是非常崇高,公婆對她疼愛有加,先生也待她很好,兩人感情如膠似漆,整天聽她夫妻經,育兒經的。成天催促身邊姐妹儘早走入婚姻。
遠赴美國的貝拉目前也仍是單身,一股腦的衝刺事業,完全忘了自己是個女人。
但是樂觀的她說,至少我不用擔心結婚後孩子的學費要從哪來,靠自己這幾年挣的錢也可以給自己很好的退休生活。
幻想過自己夢想婚禮的寶藍從不憧憬婚姻,也許是因為父母的婚姻並不怎麼成功,所以她也很認同貝拉的想法。
安琪則是已經有個穩定交往的對象,但對方曾經有過一段婚姻,也生了孩子,雖然她跟那兒子的關係很好,但也還不急著結婚。
『我還想多玩幾年。』幾杯黃湯下肚安琪信誓旦旦的說著。
名義上是孩子的慶生派對,實質上則是姐妹的聚會,貝拉一年一度從美國回來正巧碰上艾咪小兒子的週歲,所以才一併辦慶生。
進到別墅已經六點過十五分了,開門的管家看到是熟客露出笑容迎她們進入宴會廳,剛好看見貝拉拿出手機要撥號。
貝拉視線迎上寶藍,「終於妳們到了,真有夠慢的。」貝拉的中文文法已經變得有些古怪。
「抱歉啦,寶藍出了點Trouble。」安琪直接把責任推到寶藍頭上去。
「哎呀!做賊喊捉賊!」不干示弱的寶藍也迎擊回去。
「沒關係啦,快來坐下,貝拉正在說她在超市的邂逅呢!」興致勃勃的艾咪招手要兩人過去聽故事。
「噢噢!八卦八卦!」安琪也露出一臉很有興趣的樣子,蹦蹦跳跳的走向舒服的沙發。
寶藍隨後跟了上去,管家問起兩人要吃什麼,寶藍選牛排,安琪點海鮮燉飯。
酒足飯飽聽完八卦之後,貝拉告訴三位姐妹她有可能定居美國,三人都顯得非常興奮,忙不迭追問是不是因為那次邂逅。
貝拉回答多少有點關係,這個尼爾給她很溫暖的感覺,不排除會穩定發展,如果嫁給他就真的不回來了。
這個決定讓一年多前還聽著貝拉嚷嚷著想回台灣的寶藍深刻體認計畫不如變化這句話,當時她還以為姐妹要團聚了。
不過若是貝拉真的能在異國找到幸福的落腳處,又何嘗不可?
雖然姐妹就沒機會待在一起,但是她們還是可以到美國團聚。
「剛剛進門時說的寶藍的Trouble是什麼?」閒聊一陣子之後艾咪突然問起。
「Mr. Big.」安琪見寶藍不打算回答,吞下口中紅酒代替她回話。
「你們還有連絡?」艾咪驚訝的問。
「沒,很久沒他消息了。」她回答。
「他回台灣了,傳了簡訊告訴她。」安琪切入重點。
「他說了什麼?」貝拉接著問,一邊將提拉米蘇送進口中。
「拿給她們看,簡訊。」安琪逗弄著艾咪小兒子,邊說。
她從包包拿出手機,切到簡訊畫面遞給貝拉,貝拉接過手看完後『嘖』了一聲,然後轉給艾咪。
「就這樣?」看完簡訊艾咪不明所以的問。
「嗯,就這樣。」她回答,喝了口奶茶。
「他結婚了嗎?」貝拉問道,將紅酒緩緩倒進自己的酒杯。
「不清楚。」她幽幽的吐出三個字。
「他有約妳嗎?」艾咪把兒子抱給管家帶上樓睡覺。
「沒有。」這次她回答的很快。
「妳比我更需要這個。」紅酒倒到一半的貝拉把酒瓶拿向寶藍。
四人同時笑了出來,接著又是一陣嬉鬧。
「妳還愛他嗎?」當四人躺在二樓四人房聊到有點睡意時,艾咪提出疑問。
「嗯...應該吧...緣分...還沒到...」寶藍只隱約記得睡前的最後一句話是這樣說的。
隔天四人一同前往美容院,燙了髮,之後又到艾咪的珠寶公司挑選首飾,當然她們以很低的價格買回家。
然後又一起到百貨公司添購新衣新鞋。
因為貝拉回國,早在一個月前安琪與她就向公司請了四天的假,下午四人要出發到墾丁再從墾丁玩回來。
這是暌違三年四人首次一起出遠門玩,艾咪也向公婆還有先生請了假,一直為夫家盡心盡力的艾咪難得要跟朋友出門,家人也很樂意接受。
秋天的海邊有些涼意,四人都沒有下水的意願,只是坐在海邊野餐聊天,到山上拍拍照,晚上到沒有光害的空地看了星空。
回程的時候去泡了溫泉,喝了點清酒,醉醺醺的裸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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